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砚中山水,大气象的微观世界

08-15

砚中山水,大气象的微观世界

古人以品裁德,于人于事于物皆一“品”字论高下,故论人有人品、论文有文品、论画有画品……论砚则铭文雕饰之前先看石品,即所谓赏砚石为先。而于石品,无论端歙洮澄红丝石,或对应自然、或对应人文,发于心合于物,评定次第,然后因材施艺,琢为佳器,如此方可算作雅玩。

大西洞浮雕山水对砚砚拓

此中人物冬心先生可以举例。冬心先生即金农,清康乾时人,不仅书画奇古,亦好收藏金石文字,且精于鉴别,于古砚偏爱尤甚,因藏佳砚百二十方,自号“百二砚田富翁”,并刻“百二砚田富翁”章,常常钤于所作得意的书画作品上。而赏砚兴起,便作砚铭,谑言妙语,信手拈来。曾集所作砚铭95条合为一卷,其序云:“予平昔无他嗜好,惟与研为侣,贫不能致,必至损衣缩食以迎来之,自谓合乎岁寒不渝之盟焉。石材之良楛美恶,亦颇具识辨,若亲德人而远薄夫也。”亲德人远薄夫,辨砚如识人,冬心先生天下慧眼,一目了然。此喻虽然苛刻,却将石材(石品)之于砚台的重要性突显出来了。

再举一例,沈石友。沈石友名汝瑾,字公周,石友为其号,晚清民国初年诗人、藏砚大家,吴昌硕的好友。吴昌硕最欣赏沈石友两点,一为其诗,一为其赏砚藏砚的独到眼光。两人交往最多的也正是这两件事:吴昌硕画事繁忙,所作题诗不及亲拟,常常请沈石友代作,而沈石友砚上题铭则绝大部分出自吴昌硕之笔。吴昌硕文辞书法俱佳,所作铭文与砚相得益彰,两人的交往是近代砚史佳话。1915年春,沈石友曾遇一方抄手门字形端石旧砚,石质、形、琢工俱佳,但是细察,砚之右下角有一条极细的裂纹,这事关砚之材质品相,一番相较之后,沈石友断然将其收入囊中,并照例请吴昌硕作铭。吴昌硕也不介意这条细裂纹,作铭曰:如玉有璺,无伤翰墨,金瓯犹缺何况石。璺即器皿裂痕,乃古人用辞。然后沈石友作自铭:石破天惊,我以诗鸣。这是高人唱和,同样关乎石品,显现的是另一番气度与襟怀。

清 大西洞浮雕山水对砚

尺寸均为23.3厘米×15.2×2.2厘米

本文说的这对大西洞浮雕山水对砚是我旧时过眼雅物,其色青中带些微紫,观之石品多多,赏心悦目,抚之如触婴儿屁股,滑而无腻。这些都很好,但是此对砚最令我赏心的是作者因材施艺的匠心。试想,在雕琢山水之前它们就是两块端石(其实是一块),火捺、青花、蕉叶纹等石品已然石上,是现成的,若不雕琢,也悦人眼目,但那仅仅是自然,确切说,是天然。而砚上石品并不是特别鲜明突出那一类,有的是淡淡的,有些隐约,交织在一起,就有浓淡深浅,平添了层次。于是砚家就有发挥了,将砚作三等分,三分之一作山水,三分之二为砚堂。以薄刀作披麻解索皴,山水横展,莽莽苍苍,溪流过桥,坡脚铺水,山泉泻池(砚堂)。如此,砚堂里那些浓淡深浅交织的石品就像云卧砚池,迷迷濛濛,深不可测。而砚家有意四周不刻砚缘,砚不起边,山水无垠,小小一方砚,气象就大了。砚家的用心还在于,分别刻于两方砚台的山水其实就是一幅,是通景山水,因为两方砚本为一体,它们在山同母,为砚异体,而通景山水又将它们连在一起,可谓妙思佳构,用心良苦。那么谁人所作?不知道,古人敛性,不像今人张扬。

砚材、石品、雕工,良楛美恶,此砚当为“德人”,绝非“薄夫”,可亲可爱。

本文选自

2018年第8期《中国收藏》杂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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